大梁。
今日立夏。
陽光正好,微風不燥。
草木繁盛,睡蓮已經吐了蕊,陽光絲絲縷縷穿過林間,灑下一片片明媚。
按理說,這樣美麗的日子,會有很多人出門賞景,尤其是富貴人家。
但今日的金陵城格外安靜。
蓋因深受滿朝文武崇敬,百姓敬重,歷經三朝的肱骨老臣已經到了彌留之際。
依舊是那個蘇宅。
正院,氣氛肅穆,隱隱傳來些抽泣的聲音。
白髮蒼蒼的老人半閉著眼睛,有氣無力的伸出手,喚了一聲,“輕兒……”
婦人趕忙握住老人搖搖欲墜的手,“我在的,爺爺,我在。”
“好好照顧自己,爺爺要走了……”
她隱忍的抽泣了一聲,顫抖著聲音說,“爺爺,您放心,我會照顧好自己,也會照顧好孩子。”
“好,好。輕兒啊,莫……莫哭了,我要去見你奶奶……”
他喘著氣,休息了一會,接著說,“也要去見三妹了,不知她……她們在下邊有沒有被欺負。”
“我已老成……這副模樣,不……不知三妹……還認不認得我。”
梅長蘇半睜的眼睛漸漸合上,最後一絲光芒漸漸從那雙渾濁的眼眸中消散。
回望他這一生,大抵圓滿的吧。
他這一生是不幸的。
君王的猜忌和莫須有的罪名使他家破人亡,苟且偷生十二載,汲汲營營,算計一切,將那個清風朗月少年將軍生生變成了機變陰詭的謀士。
他這一生又是幸運的。
年少之時,父慈母愛,無憂無慮,馳騁疆場,將自己活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。
籌謀翻案之時,有好友從旁相助,藺晨,三妹,飛流……從始至終,不離不棄。
本以為命不久矣,卻被三妹以自傷為代價,將他從閻王爺那裡拉了回來。
後來翻了案,做了侍中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。
輔佐三代帝王,將大梁從風雨飄搖變為如今的四海昇平,八方朝拜。
這輩子,他活了一百零五年。
對得起父親,對得起赤焰軍七萬忠魂,對得起三朝皇帝的信任,對得起百姓,亦對得起大梁。
卻唯獨對不起兩個人。
一人是霓凰,他用後半生彌補了十二年的缺憾。
另一人是三妹……現在依舊對不起。
在他七十二歲之時,送走了年紀尚不到六十的三妹。
往後的三十餘載,日日後悔為何在她生時沒有對她更好。
希望三妹能等等他,等他一起投胎,下輩子當他的親妹妹……
梅長蘇的眼睛徹底合上,屋內傳出一陣陣悲嚎。
大梁開國以來最偉大的賢臣名相,在立夏這一日,溘然長逝,舉國悲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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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長蘇感覺輕飄飄的,像是踩在了一團棉花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