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問顧園出山有沒有後悔過呢,怎麼她懊悔至此。人哪裡能這樣子啊,抉擇了就是抉擇了,為何偏偏要對過去戀戀不忘呢。
如果她能徹底忘情,那皇帝的位置,她還至少能坐個七八年呢。
如果她不曾出山,現在她就能活蹦亂跳地跟著陶眠,再陪師兄過幾十個清明。
人為什麼總是搖擺不定,總是左顧右盼,總是坐在黃金屋裡,卻還惦念牆外的桃花呢。
陸遠笛說著說著,眼淚滑落下來。她安安靜靜地任由淚水打溼衣襟,嘴上仍然在說。
她說師兄你相信輪迴轉世嗎,我想了想,要不你還是別帶我投胎了。重來一世,我依舊活得糊塗。
她似乎才意識到眼睛裡不斷湧出的淚水,從袖子裡取出唯一的那塊手帕,卻發現上面滿是鮮血,根本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能用了。
她無奈地收回去,準備隨便用袖子擦擦,另一塊潔淨的帕子遞到她面前。
陶眠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。
陸遠笛笑著接過來,胡亂擦掉眼淚,她故作輕鬆,還能跟陶眠打趣。
“小陶,快把我埋進去吧。那坑留著許多年了,終於能派上用場。”
陶眠無聲地望著她,陸遠笛望著他泛紅的眼,忽而如釋重負。
“我曾經一度在苦惱,我死之後,你會不會像懷念顧園那樣懷念我,畢竟我做了許多惡事。”
陶眠想說跟你大師兄比起來,你們兩個簡直是半斤八兩,犯錯惹師父生氣這方面不分伯仲。
但喉嚨一哽,什麼都說不出口。
陸遠笛靠在那塊空碑上,望了望天邊月,她說現在一切都值得了。
有人不會遺忘她。
她問陶眠是否記得他們初見的場景。她猜陶眠的眠是哪個字。她說綿綿思遠道的綿,陶眠說是我醉欲眠的眠。
陶眠一心想的是酣夢一場,君自來去。陸遠笛卻流連忘返,難以割捨。
遠道不可思,宿昔夢見之。
夢見在我傍,忽覺在他鄉。
有些事從一開始便註定了。
顧園的墓碑旁邊有一株桃樹,多年過去已是亭亭如蓋。
遺憾的是不見花開。
陶眠施了個訣,原本乾枯的樹枝忽而萌蕊開花,絢爛灼人。陸遠笛抬起頭,漫天的桃花玲瓏翩然,落滿她的衣衫,蓋住那些乾涸的血滴。
她嫣然笑起,一手接住飄揚的花,哼著兒時的歌謠。
桃花紅,柳色青。
鯉魚上灘,春水拍岸。
念吾一身飄零遠。
窅然去,窅然去。
飛蓬終所歸。
她手中的柿子滾落,面龐向一側歪去,魂歸桃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