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，通化。
整整下了快半個月的大雪在昨晚毫無徵兆地停了，但天還是冷得要命。
這裡是老龍頭屯唯一的青磚宅院，院牆很高，硃紅色的大門雖然掉了些油漆，但和屯子裡別的低矮的房子比起來還是氣派很多。據說這套宅院原來的主人很有些背景，幾年前日本人搶了屯子裡所有的房子和土地安置他們的開拓團員，唯獨在這家宅院的主人這裡吃了虧，但後來也灰溜溜地不了了之了。
日頭已經升到半空中，陽光照到沿著正屋屋簷垂下的一排冰溜子上亮得刺眼，屋簷下有兩個抱著長槍的小綹子縮著身子在地上蹲著，手攏進棉襖的袖子裡，腦袋上戴著的皮帽子也緊緊扣著，即便這樣還是凍得瑟瑟發抖，但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出來。
咚咚咚，有人在二門外很小心地敲著門，兩個凍得半死的小綹子互視一眼，一個小綹子挪著僵硬的身子走到二門那裡拉開門栓，見銅錢穿著身狗皮襖子，肩膀上斜挎著把盒子炮，一臉小心地站在門外。
” 小當家的。” 小綹子愣愣地喊了聲。
“ 你個小崽子，別他孃的瞎喊，要老子命啊！” 銅錢急了，伸手在小綹子腦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，見小綹子嚇得臉色都變了，聲音緩和了些，盯著小綹子的臉教訓，“ 知道不，咱這隻有一個當家的，就是團長，沈大當家的，以後明裡暗裡的都別再說什麼小當家的。還有，昨晚大當家的，睡得還行不。”
小綹子揉著腦袋，轉頭向正屋那裡瞅了瞅，臉色也有些害怕，支支吾吾地說著，“ 大當家的昨夜裡讓人砍了白麵的腦袋後，就在屋裡悶著，整晚也沒喊人，估摸著到現在還睡著呢。”
“ 那就行。” 銅錢也心有餘悸地點頭，想到昨夜裡的事情，臉色也難看起來，嘴裡嘀咕著，“ 白麵這傢伙也他孃的算他倒黴，昨晚上送了個什麼模樣的女人過來，害得老子連睡覺都留隻眼睛睜著。”
“ 小，銅錢哥，那個女人不是蠻好的嗎？大個子，大臉盤，大胸大屁股的。” 小綹子提起昨晚看到的女人，眼睛裡也火熱起來。
“ 哼，你懂個屁。” 銅錢罵了一句，正要轉身往外走，想了想還是停住腳步，轉過頭向小綹子交代，“ 記得，你們這些小崽子要想保住小命，就別在大當家的面前多嘴多舌的，見到像以後再有人送像昨晚那模樣的女人過來，都給我擋出去！對了，千萬別在大當家的跟前說什麼紅啊紅的。現在仗打成這樣，大當家的可是一肚子的火，別沒事再讓他炸了。”
小綹子小聲答應著，目送銅錢走遠後，才小心地將門關上，回頭看了一眼正屋那裡，屋裡沒有亮著燈，一直安靜著。
沈維卻沒有在睡，他一個人躺在正屋的暖炕上，眯著眼睛盯著屋頂的橫樑，昨天夜裡那裡有一隻老鼠鬼鬼祟祟地爬了一晚上。沈維很有興趣想知道這隻老鼠後來會做什麼，會不會從什麼地方拖一個人吃剩的饅頭上去，要不就是叼幾塊破布，可惜老鼠忙了一晚，好像一無所獲，不開心地吱吱叫了幾聲，在天亮之後便消蹤匿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