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記起了父母教他讀書繪畫。父親寫得一手好字,母親則極為擅長作畫。妙筆丹青,伉儷情深。他們輪流握著他的手,毛筆在如雪的宣紙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墨痕。
他記得母親身體不好,經常要喝藥,身上常年縈繞著淡淡的藥香。他跟府中的侍女學煎藥,端給母親的時候,還不小心被門檻絆倒,藥碗碎裂,藥汁灑了一地。
母親從不責怪他,反而緊張他有沒有受傷。
總是彎著笑眼的母親,總是用善意和耐心對待每個人的母親。
這樣好的母親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元行遲驀然哭出聲,所有的情緒找到了宣洩口,他懂得了死亡的意義,死亡就是再也等不來母親叫一聲“行遲”,沒有了早安午安晚安。
在他身後,一左一右,推著他向前走的父母。如今殘缺了半邊。
元行遲的哭聲讓元日微微動容,但此時的他根本整理不好自己的情緒,更是無力去安慰兒子。
陶眠把元行遲單薄的肩膀攬住,拍拍他的後背,給他依靠和支撐。
他就這樣默默地陪伴著一大一小,直到日薄西山。
元行遲哭得累了,聲音越來越弱,眼皮變得發沉。
陶眠把他送回房間,然後又回到了門口,和元日並排坐下。
折返的時候,他手裡多出一個布包,裡面裝著陶眠自制的饃饃。
“吃點吧,”陶眠給元日遞過去一個,“幾天沒好好吃飯了?臉都瘦得窄了。”
元日道了聲謝,他的行動和語言,現在完全被習慣支配,早就不受腦子控制了。
等他咬了一口仙人自制饃,嘴巴僵在那裡,咀嚼的動作停住。
難吃的饃饃把他四散的意識瞬間集中。
太難吃了,怎麼會這麼難吃。
元日沉默著,把饃饃從嘴邊拿走,捏在手裡。
陶眠渾然不覺,他甚至給自己也拿了一塊,嚼得津津有味。
或許是對自己的廚藝早已脫敏。
“元日,”他一邊慢慢咀嚼著饃,一邊和身邊的人說,“陶師父來了。”
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卻讓元日飄遊的心頓時安定下來。
陶眠來了,他本人和桃花山一樣,承接所有的好和不好。
元日這時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和情緒。他望著天邊的如火晚霞,張了張嘴。
未語,眼睛先紅了三分。
“陶師父,”他把手中的饃攥緊了些,嗓子乾澀,這句話彷彿從喉嚨裡擠出來一般,帶著沙啞和泣音,“我找不見她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