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薩難不正經番外一
身後事
“宋大人,你是要去見他嗎?”
“嗯。”
“可以幫阿姝將這個帶給他嗎?”
“好。”
暮鼓聲落,飛鳥藏林,宋硯禮踩在青石板上,道路兩旁的銀杏散散落落,旖旎的像是將秋光垂落凡塵。
巨大的鐘聲震顫在雲端,大雄寶殿內悲憫的佛像低垂俯望芸芸眾生,香灰散落卷起無謂的偏執,宋硯禮停住了腳步,簌簌聲漠漠,白鷺纏鳴恍若身側,他遵從預感將目光望向菩提樹旁。
身披狐裘的少年懶散的坐在石凳上,光線散落蒙塵如同陳舊的畫布,這一幕變得緩慢而冗長。
宋硯禮不知道此時程染離去,亦不知道這一眼便是永別,如同惑至心間般,在恢弘的陣陣迴響鐘聲裡,宋硯禮邁上了最後一階青石板的臺階,走到程染的身旁,伸手環住程染的肩膀,以一種近乎親暱的姿態攬入懷中。
宋硯禮再次聞到了小和尚的味道,沾染著一點清冷的檀香,帶著些糕點的膩色,安安靜靜酣睡在午後冗長的時光之中。
住持將程染手腕放了下去,剛剛搭完了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他佝僂著身軀,在大師兄的攙扶下緩緩離開。
宋硯禮貼著程染的身軀,此時不過是秋至,儼然算不上是如何寒涼的時節,程染卻是將一身狐裘裹滿了。
宋硯禮攥著程染的手,喟嘆一聲開口:
“上次之言,我是說與赫連肆鄞聽的,我總想著有朝一日再次尋到你,便要將那些積於已久的話盡數說與你聽,但我又唯恐絮絮叨叨說上許多,恍若暮年之人一般惹人煩躁。”
鐘聲散場,胭脂沉落,天塹被分割斷裂成兩番景色,明明暗暗,淹沒了身後宮簷廊闕,唯有秋風與月色映在程染細白的面容,宋硯禮低頭望了一眼,眸子溫柔至極。
他將將進入這具身體的時候,本就是瀕死之人殘存了最後一口氣得以讓他苟延殘喘,那時他癲狂大笑,卻又悲憤無法自抑,如同瘋子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禮數,走馬觀花眼前浮光掠影,他念起當年他在被流放途中,被人強迫吃下至親之人血肉,血腥味那麼重,喉間沾滿血淚,他總想著有朝一日是要還回去的。
師父說他是天生殺將,戾氣滋養,血肉澆築,做完這般評價師父卻又苦口婆心的教導他。
“我那時也算是年幼,十七八歲的年紀便生了這般戾氣,師父總怕我殺心太重,恐生孽端,便悉心的教導我,我那時六親斷絕,遇此便恍若新生,對師父敬重愛戴,他讓我生我便生,他要我死我便死,從無二話。
曾有荒原一戰,我奉命守城三月,苦苦尋不到救援,直到彈盡糧絕,我將所有的食物都給予師父,硬生生吃了半月屍體。
而當故國破滅,鐵騎踏破,我站在宮殿樓臺前,看著昔日之景,師父就站在我身側,他輕笑著,讓人卸了我的盔甲,奪了我的佩劍,說我是叛國之人,是不忠的狗,留不得。